“能把我打败，还真不容易呢。”昏暗的地下道场里，对面满脸胡茬的男人一边用手背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一边似笑非笑道。
其实我的状态与他相比，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丢了镰刀，问道：“那我可以出去了吗？”
我可以出去了吗？师傅。
男人很不顾体面得蹲在地上，眯起了他的红色杏目，咧嘴笑笑。
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是活了几百年的正统吸血鬼的样子。
与他的苦战把我折磨的疲惫不堪，于是我也干脆一屁股抱膝坐在了地上。
“走之前喝杯茶吧。”明明是欧洲的吸血鬼，却对东方文化有种超执着的爱……再怎么习惯也每次不由得让人想吐槽。
摆好茶具，夹取茶叶，冲茶……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些后，那个非法“囚禁”我几十年的人把一小杯红茶端给我。
结果被我干白兰地似的一口喝掉，“咚”得把那个看起来很贵的青花瓷杯子放到茶桌上。
尽管我跟了他几十年了，但是对于品茶这门艺术还我是没有什么造诣。
外面应该正在过圣诞节罢，而此时我却穿着因刚刚的战斗而变得脏乱不堪的欧式洋装和他一起跪坐在这栋远离城市喧嚣的房子里喝茶。
“本来我还以为你会为我办一个盛大的毕业典礼呢，中式的。”我笑着对他开玩笑。
那个在一小时前还被我称作“师傅”的男人叹了口气：“哎，跟了我几十年都还没有懂啊。”
“懂什么？战斗技巧？”我有些不解。
他从跪坐的姿势换成直立，背对我看着窗外茂密得有些异常的森林——当然了，这少不了他没事就让我去施肥的功劳。
施了那么多肥都没能把那几棵竹子养活……
沉默了很久后，他才缓缓开口：“静心。”
转过身，一双红色杏目盯着我：“我不断追求东方文化，只是为了一个“静”字。只是为了养心，我就曾在洞穴面壁过20年。”
“反正你已经是不死的血族了，哪怕连泡茶用的纯净水都缺也不会缺时间，”我大概有和传说中吸血鬼有数米粒的强迫症相似的毛病——听到穿着中式服装却长了一张西方脸的人说话就想调侃的强迫症，“话说静心有什么用呢？我连中远距离射手都不是。战斗时没有超远狙击的必要啦~”
他又叹了口气，道：“算了，当你明白时，也该回来了，亚奈。”
片段在这里中断了。
“静心吗……”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躺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医院病床上，喃喃着。
自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后，这几天不时有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被我回忆到，但是大部分都是自己在与一些拿着超出常理的武器的人战斗的片段。
残酷的，多到要把我看吐的战斗片段。
短则几秒，长也不过几分钟。
而且这么完整的还是头一次。
说实话，在发现这段记忆前我一直很惊讶于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战斗技巧的。
或者说自己是怎么这么厉害的。
从前的我，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不知道问了自己多少次的问题。
知识没了可以补上，可记忆没了，人就死了。
“他说，我可以回去……”
“圣诞快乐！小奈~”雅丽安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这已经是不知道是她第几次从背后把我吓一跳了。
我过转身，对她笑笑“圣诞快乐~”
对了，今天是一星期前电视上就在报道的圣诞节。
因为电视上说会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所以我一直很期待。
因此在洗漱时专门到病房楼下看了一下，可并没有自己期待的样子。
毕竟这里是医院嘛。
“呐，早餐。”雅丽安娜把手上的纸袋放到我的怀里。
“谢谢。”我打开纸袋，咬了一口三明治。前几天对她帮我准备伙食的举动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时间后也就变得很自然了。
“有想要的圣诞礼物吗？”她笑笑，问我。
吃着玉米三明治的我差点被噎着。
“因为医院里没有圣诞树，中心街的那颗超大的被烧掉后也没有来得及补上，既然没地方放礼物，那有什么想要的你就直说吧，”雅丽安娜露出了让人放心的招牌笑容，“男朋友除外哦~”
“那个……不用了，总是麻烦您不太好吧。”
“没关系呦~毕竟护士要敬业嘛。”
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哎。”我笑着回答，毕竟没有想到会有人给我送礼物。
更何况唯一想要的东西也只能靠自己拿到。
“那么……嗯亚奈你好像没有新衣服吧。”
大概是地处热带边缘的关系，明明已经进入冬季了，奥格市却一直都不太冷。
随着新能源的兴起和黑洞技术的发展，世界的污染也越来越少了。
因此尽管世界刚刚经历了三战，但我们的头顶依旧是蓝天白云。
外面真的很热闹，尽管现在是白天，人们就已经在街上游玩了，就连那些带着深蓝色镶黄边鸭舌帽，登着短靴的警察都比平时多出不少。
行道树和房子上挂满了彩灯和花环，小商店的玻璃窗也贴上了雪花和圣诞老人的贴纸，店主们甚至穿上了圣诞老人的衣服高兴地招揽顾客。
“感觉怎么样？”正掏出薄薄的终端拍照的雅丽安娜，突然问道。
我并没有露出很喜欢的表情来：“说实话，这里的装饰不如电视上的那么盛大。”
“那是当然了，”雅丽安娜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其实人们过圣诞节是为了和家人团聚呀。”
我向走来的圣诞老人游行乐队招了招手，道：“团聚……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是那些思念彼此的人们互相见面……大概吧。呐，冰淇淋。”说着，她把两支甜筒中的一支递给我。
思念彼此啊。我突然想到了不知道在那座山里的师傅。
他会思念谁吗？
“雅丽安娜……有思念的人吗？”
“五年前，也就是战争初期吧，家人死了……虽然很想念，但毕竟也见不到了，”雅丽安娜完全不顾天气还比较冷得咬了一大口甜筒，“毕竟已经过去五年了嘛，思念什么的也就渐渐淡化了。”
思念什么的吗。
“那件衣服怎么样？话说前面我可没钱买哦~”雅丽安娜指着一个商场的橱窗问。
“……”
顺着她的手伸出的方向扭过头，躺在橱窗里的是一件附带黑色礼帽的哥特风的纯黑洛丽塔洋装。
为什么我会觉得好熟悉……
“啊……”大脑突然感到针扎般刺痛。
我连忙抱头蹲了下去。
那本应该是很平常的一天。
早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射进屋内，我睁开了眼睛。
……
洗漱完毕。
……
脱下睡衣，换上小心叠好放到床头的黑色洋装。
……
系上围裙，做早餐。
……
做到窗边阅读，感受暖洋洋的阳光。
……
午餐。
……
晚餐。
……
电话响了：“请问是陈亚奈小姐吗。”很好听的声音。平静如细细打磨后的水晶。
“我是。”
……
父母死了，死于任务。
外面下着雨，打湿了身上的衣服，在礼堂的大理石地板上拖下了长长的水迹。
父母分别躺在并排摆放的两个灵柩里，双臂交于胸前，轻轻闭着眼睛。
据说人类的灵魂死后将升入天堂，而亚人们，却只能永远坠入地狱——因为我们诞生于错误的尘埃——仅此而已。
所以我们只能拼命保全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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